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琥珀贯欧亚:青铜纪的丝路先声
楔子
底格里斯河的晨雾总比朝阳醒得早。公元前1800年的某个黎明,雾霭像被揉碎的羊毛,贴在亚述古城A??ur的夯土城墙上,顺着雉堞的缝隙往下淌,漫过城郊那片刚被犁过的麦田——千年后,考古学家的小铲就在这里触到了两粒冰凉的硬物。
那是两颗琥珀珠,指甲盖大小,表层蒙着薄薄的土锈,却在毛刷扫过的瞬间,透出一丝极淡的金红,像把北欧的落日锁在了里面。Ft-IR光谱仪后来会证明,这团凝结的松脂来自千里之外的波罗的海沿岸,是松树林在数万年风霜里酿出的精魂。可在青铜时代的晨光里,谁也不知道,这两粒“松之骨”是如何越过雪原、森林与戈壁,从盛产云杉的北方,躺进了亚述的黄土。
风从河面吹过来,带着湿土与麦种的气息,仿佛还能听见当年商队的驼铃,在风里荡出悠远的回响。这不是一段早已湮灭的往事,而是藏在琥珀纹路里的密码——当我们轻轻叩响这两粒珠子,就能听见青铜时代的人们,用脚步丈量欧亚大陆的声音。
上卷
第一卷·北海松魂:林德的晨露与琥珀
波罗的海的清晨总带着咸涩的凉意。林德赤着脚踩在滩涂上,海水没过脚踝,像无数细小的冰粒在舔舐皮肤,他却浑然不觉——少年的目光死死钉在前方那块被潮水冲上岸的黑石旁,那里有一抹金红在晨光里闪了一下,像刚从蚌壳里滚出的宝石。
他是海边部落的“琥珀采集者”,祖父说,他们的祖先是“松灵的使者”,能从泥沙里认出松脂凝结的魂灵。林德的掌心还留着昨天采集时被贝壳划破的伤口,结着一层薄薄的血痂,可此刻,那点疼痛早被发现的狂喜冲散了。他蹲下身,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黑石旁的湿沙,一粒鹅蛋大小的琥珀便露了出来:表层裹着细碎的沙粒,内里却清澈得能看见几缕褐色的松针,像被冻住的阳光里,藏着春天的影子。
“要轻,要慢。”祖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。去年此时,祖父带着他在这片滩涂走了整整七日,才教会他分辨琥珀与普通石子——琥珀摸起来是温的,像握着刚孵出的雏鸟;石子却是凉的,硬得硌手。祖父还说,每块琥珀里都住着一个“松灵”,它们从松树上滴落时,会把风声、鸟鸣都锁在里面,等遇到懂它的人,才肯把远方的故事讲出来。
那天的潮水退得格外慢,林德在滩涂上走了整整一个上午,裤脚沾满了泥浆,指甲缝里嵌满了沙粒,却只寻到三块琥珀:除了那块带松针的,还有两块小的,像两粒圆润的红豆,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。他把琥珀揣进贴身的鹿皮袋里,袋底垫着干燥的羊绒毛,那是母亲去年冬天亲手纺的,软得像云絮。
回到部落时,夕阳正把海面染成一片金红。林德刚走进帐篷,就看见祖父坐在火堆旁,手里拿着一块磨了一半的琥珀佩饰——那是要送给南方商人的礼物。祖父抬头看见他,眼睛亮了亮:“今天的收获?”林德忙把鹿皮袋递过去,祖父掏出那块带松针的琥珀,对着火光看了许久,忽然笑了:“好个‘松魂抱针’,南方的贵人定会喜欢。”火光映在祖父的皱纹里,也映在琥珀的纹路里,林德忽然觉得,这小小的琥珀,好像能把海边的光与热,都装进去。
第二卷·市集相逢:卡什提勒的铜秤与远方
深秋的北欧部落市集,比往常热闹了三倍。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猎人,背着插满羽毛的箭囊;东欧草原的牧人,赶着驮着羊毛的驯鹿;还有几个脸涂靛蓝花纹的部落人,在摊位上摆着打磨光亮的黑曜石——他们都是为了“南方商人”而来。
卡什提勒站在市集中央,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羊毛斗篷,斗篷边缘绣着两匹相向而行的骆驼,那是他家乡巴比伦的纹样。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青铜匕首,刀柄上刻着楔形文字,是父亲临行前给他的,说能“驱避路途的恶鬼”。作为闪米特商队的首领,他已经走了三个多月,从巴比伦出发,经叙利亚草原,再穿过东欧的森林,终于来到这片盛产“北方黄金”(部落人对琥珀的称呼)的土地。
“南方来的客人,要看看我的貂皮吗?”一个猎人凑过来,手里举着一张油光水滑的貂皮。卡什提勒摇了摇头,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——琥珀。在巴比伦的王宫,他曾见过国王珍藏的一块琥珀,据说来自“太阳升起的北方”,国王说,若能找到更多琥珀,就能“让亚述的贵族们眼红”。亚述,那个坐落在底格里斯河畔的城邦,如今是中东最富庶的地方,也是商人们最想去的“黄金之地”。
就在这时,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。卡什提勒抬头,看见一个少年提着鹿皮袋,正站在不远处的摊位前,手里拿着一块带松针的琥珀。那琥珀在阳光下泛着金红的光,像一团小小的火焰,瞬间抓住了卡什提勒的目光。他快步走过去,用刚学会的北欧部落语问道:“这琥珀,你愿意卖吗?”
林德抬头看见卡什提勒,愣了一下——眼前的男人皮肤黝黑,眼睛像深夜的星空,说话时带着一种陌生的口音。他攥紧了手里的琥珀,小声说:“这是‘松灵抱针’,要换能过冬的粮食。”卡什提勒笑了,从随身的皮囊里掏出一把青铜小刀,又拿出一小袋大麦:“这把刀,能砍树,能剥皮;这袋大麦,够你家吃一个冬天。”他还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铜秤,把琥珀放在秤的一端,另一端放上一块打磨光亮的绿松石:“看,它和绿松石一样重,都是珍贵的宝贝。”
林德接过小刀,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,又摸了摸大麦袋里饱满的颗粒,忽然觉得,眼前的商人像一座桥,能把海边的琥珀,送到更远的地方。他把鹿皮袋里的三块琥珀都倒了出来,放在卡什提勒面前:“都给你,我还要听南方的故事。”卡什提勒蹲下身,拿起一粒小琥珀,对着阳光晃了晃:“南方有一条大河,叫底格里斯河,河边有一座城,城里的房子是用土夯的,墙上刻着会说话的符号(楔形文字)。那里的贵族,会把琥珀穿成珠子,戴在脖子上,像戴着一串小小的太阳。”
第三卷·商路风霜:驼铃与皮囊里的温度
出发那天,天降微雪。卡什提勒的商队有十二峰骆驼,八名护卫,还有三个负责搬运货物的随从。林德送他们到部落的边界,手里拿着祖父给的一块琥珀碎片:“把这个带在身边,松灵会护着你们。”卡什提勒接过碎片,放进贴身的皮囊里,和那三块琥珀放在一起,皮囊底垫着林德母亲给的羊绒毛——他知道,这皮囊里装的不只是琥珀,还有海边部落的心意。
商队刚走进东欧森林,雪就下大了。树枝上积满了雪,风一吹,雪沫子就往脖子里灌。护卫长哈桑是个来自叙利亚的老兵,脸上有一道刀疤,是去年和草原盗匪搏斗时留下的。他牵着最前面的骆驼,忽然停下脚步,低声说:“前面有狼的脚印。”卡什提勒立刻让随从把货物护在中间,自己拔出青铜匕首,哈桑则取下背上的弓箭,箭尖对准了森林深处。
好在狼并没有出现,只有几只受惊的野兔,从雪地里窜了过去。傍晚时分,商队在一片避风的山洞里宿营。哈桑点燃篝火,火光照亮了山洞的岩壁,上面有一些古老的刻痕,像是鹿和人的图案。卡什提勒掏出皮囊里的琥珀,放在火堆旁的石头上,琥珀被火烤得微微发热,表层的雪粒融化成水珠,顺着纹路往下淌,像在流泪。
“这琥珀,比黄金还金贵。”随从穆罕默德凑过来看,他是第一次见琥珀,伸手想摸,却被卡什提勒拦住了:“要轻,它怕碰。”卡什提勒拿起那块带松针的琥珀,对着火光看,松针在琥珀里显得格外清晰,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动。“在巴比伦,我见过王后的琥珀项链,”他忽然开口,“那项链有十二粒琥珀珠,每一粒都像这样透亮,王后说,那是‘北方的阳光’,戴在身上,能驱散厄运。”
夜里的风很大,吹得山洞外的树枝“呜呜”作响。卡什提勒把琥珀放回皮囊,裹紧了羊毛斗篷,靠在骆驼身边睡着了。梦里,他看见底格里斯河的河水,泛着粼粼的波光,亚述古城的城墙在阳光下闪着土黄色的光,城门口的商人来来往往,手里拿着青铜器皿、羊毛织物,还有他带来的琥珀——那些琥珀被穿成珠子,戴在亚述贵族的脖子上,像一串会发光的星星。
第四卷·亚述初临:伊丁-舒姆的指尖与城郭
当底格里斯河的河水出现在视野里时,卡什提勒几乎要哭出来。商队走了整整两个月,穿过了冰封的草原,越过了干涸的戈壁,护卫哈桑的脚被磨破了,骆驼也瘦了一圈,可皮囊里的琥珀,却依旧温润如初。
亚述古城A??ur就坐落在河岸边,夯土城墙有两丈高,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,就有一个了望塔,塔上的士兵穿着青铜铠甲,手里拿着长矛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远方。城门口挤满了人,有背着粮食的农民,有牵着羊的牧人,还有像卡什提勒一样的商人,手里拿着各种货物,等着守城士兵检查。
“来自南方的商人?”守城的士兵拦住卡什提勒,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青铜匕首上。卡什提勒忙从皮囊里掏出一小块绿松石,递了过去:“我是巴比伦来的卡什提勒,要见负责王室采购的伊丁-舒姆大人。”士兵接过绿松石,掂了掂,点了点头,领着他往城里走。
城里的街道比卡什提勒想象的还要热闹。路边的摊位上,摆着陶罐、青铜工具、染成红色的羊毛布,还有从埃及运来的亚麻布。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,手里拿着用陶土做的小骆驼;妇女们坐在门口,手里织着羊毛,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。空气里弥漫着烤饼的香气,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料味,那是来自波斯的没药。
伊丁-舒姆的府邸在城中心,是一座用晒干的土砖盖成的房子,门口有两个石狮子,狮子的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,显得格外有神。仆人领着卡什提勒走进大厅,伊丁-舒姆正坐在一张铺着羊毛毯的石椅上,手里拿着一块泥板,上面刻着楔形文字。他抬起头,目光落在卡什提勒身上,声音低沉:“听说你带来了‘北方的珍宝’?”
卡什提勒忙从皮囊里掏出那三块琥珀,小心翼翼地放在伊丁-舒姆面前的石桌上。伊丁-舒姆放下泥板,伸出指尖,轻轻摩挲着那块带松针的琥珀,指尖的温度让琥珀透出更柔和的光。“这是……松脂的味道?”他忽然凑近琥珀,闻了闻,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。卡什提勒点点头:“来自北海边的森林,是松树林凝结的魂灵。”
伊丁-舒姆拿起一粒小琥珀,对着窗外的阳光看了许久,阳光透过琥珀,在石桌上投下一片金红的光斑,像一朵小小的花。“亚述的贵族们,从未见过这样的宝贝,”他忽然笑了,“国王最近正想要一件独一无二的饰品,这琥珀,正好能派上用场。”他转头对仆人说:“去把库房里的青金石拿出来,再准备五十袋大麦,三十匹羊毛布,给卡什提勒先生。”
卡什提勒看着仆人抱来的青金石,那深蓝色的石头上缀着金色的斑点,像夜空里的星星,又看了看石桌上的琥珀,忽然觉得,这千里迢迢的路途,所有的风霜与疲惫,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。窗外的阳光照进来,落在琥珀上,也落在伊丁-舒姆的脸上,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,因为这小小的琥珀,仿佛有了一种无声的默契——他们都知道,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交易,而是一条连接北方与南方的线,正从这里,慢慢延伸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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