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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府后园的蜡梅开得正盛,香气却掩不住地窖飘出的腥甜。陈砚秋蹲在假山石后,看着家仆们将一筐筐蜂蜡抬进西厢房。蜡块在灯笼下泛着诡异的淡红色,像是掺了朱砂,又像是混了血。
"温大人今夜宴客。"薛冰蟾的声音从身后榆树上飘下来。她一身灰褐短打,与树皮几乎融为一体,只有腕间的璇玑匣偶尔反射月光,"请的是今科十二房考官。"
陈砚秋摸出怀中的铜号牌。牌面"甲申冬字号"四字在月光下泛着青芒,背面的沟渠图却变成了温府平面图——不知何时浮现的暗红色线条,标出了七条通往地牢的秘道。最古怪的是西北角一处标注:"蜡池,深二丈四,可容七人"。
西厢房突然传出瓷器碎裂声。陈砚秋贴着游廊靠近,透过雕花棂窗,看见礼部员外郎温如珏正将一方龙尾砚狠狠砸向地面。砚台裂成两半,露出中空部分——里面蜷着根蜡封的人指,指甲缝里嵌着金线。
"沈墨白的右手!"温如珏的幞头歪了,露出额角一道陈年疤痕,"谁准你们现在就取出来的?"
跪在地上的家仆抖如筛糠:"回老爷,是蜡池。。。蜡池自己吐出来的。。。"
温如珏突然抄起案上裁刀,刀尖抵住家仆咽喉:"那七具呢?"
"还、还封着。。。"家仆裤裆洇出深色水渍,"只是。。。只是今早发现三号的腿骨露出来了。。。"
薛冰蟾的钩索轻轻扣在檐角。陈砚秋随她翻上屋顶,两人踩着鸳鸯瓦潜行至西厢正上方。薛冰蟾掀开一片青瓦,屋内景象顿时一览无余——
十二位着青袍的考官围坐长案,每人面前摆着盏雁足灯。灯光映照下,可见案中央摆着个三尺见方的白玉池,池中盛满猩红色蜡液。温如珏正用银匙搅动蜡液,匙柄刻成朱衣判官造型,与沈墨白那把黄铜钥匙如出一辙。
"诸公可知,为何庆历四年要改制糊名法?"温如珏突然发问。他舀起一勺蜡液,任其缓缓滴回池中。蜡滴在半空拉长,竟形成个模糊的人形,落地时才重新散开。
一位白须考官捋须道:"自是防关节舞弊。"
"错。"温如珏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罐,正是陈砚秋在国子监暗格里见过的那种,"是为让墨池吃饱。"他揭开罐盖,将里面泡着的眼白倒入蜡池。蜡液顿时沸腾,冒出无数气泡,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。
陈砚秋的铜号牌突然变得滚烫。他低头看去,牌面浮现出细小的血珠,排列成"丑时三刻"四字。薛冰蟾的璇玑匣也在微微震动,匣缝里渗出缕缕白雾,在空中凝成个"七"字。
屋内突然响起琵琶声。温如珏拍手三下,屏风后转出七个披发赤足的女子,每人怀中抱着块人形石碑。陈砚秋瞳孔骤缩——那些"石碑"分明是裹着蜡壳的人体,透过半透明蜡层,能看见里面扭曲的五官和挣扎的肢体。
"本届七位题奴。"温如珏用银匙敲击最瘦小的那具蜡像,"可惜跑了第八个。"蜡像应声裂开道缝,露出里面周砚奴青紫的脸——她的嘴唇被蜡封住,眼皮却诡异地眨动着。
考官们骚动起来。一位年轻考官突然打翻灯盏,火苗窜上他袖口:"这。。。这是活人蜡祭?!"
"慌什么。"温如珏冷笑,"比起景佑三年的骨笺,这算慈悲了。"他猛地撕开周砚奴胸口的蜡壳,露出皮肤上密密麻麻的文字——全是《春秋》经文的变体,有些句子被重复刻了上百遍,结痂的笔画凸起如蚯蚓。
薛冰蟾的指甲抠进了瓦缝。陈砚秋按住她颤抖的手腕,目光却死死盯住温如珏接下来的动作——这位礼部员外郎取出了那截蜡封的断指,将它按在周砚奴额头。
"真题引就在她皮下。"温如珏的声音带着蛊惑,"诸公若想提前知晓今科《春秋》题,不妨。。。"
"啪!"
屋顶的瓦片突然碎裂。陈砚秋和薛冰蟾随着断瓦坠入屋内,正好砸在白玉蜡池旁。滚烫的蜡液飞溅,一位考官捂着脸惨叫起来。温如珏的反应极快,银匙已抵住周砚奴的咽喉:"原来藏着两只小老鼠。"
陈砚秋的铜号牌掉进蜡池。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蜡液竟避开了铜牌,在周围形成个漩涡。牌面"甲申冬字号"四字开始融化,露出底下另一层铭文——"景佑三年冤魂录"。
"有意思。"温如珏眯起眼,"赵明烛连这个都给你了?"他突然用银匙划开周砚奴锁骨处的皮肤,蘸着血在空气中画了个"冤"字,"那你可知,真题引其实是用血写的?"
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弹开,数十枚铜活字激射而出,将屋内灯盏尽数击灭。黑暗中,陈砚秋扑向周砚奴的蜡像,手指刚触到蜡壳,就感到一阵钻心刺痛——蜡里掺了碎瓷片,正在他掌心割出纵横交错的血口。
"快走。。。"周砚奴的嘴唇翕动,从蜡封的缝隙里挤出气音,"题引在。。。在。。。"
温如珏的银匙破空而来。陈砚秋侧身闪避,匙尖划过他的脸颊,带起一道血线。血珠滴在周砚奴胸口刻的《春秋》经文上,那些结痂的笔画突然开始蠕动,像无数小虫从皮下钻出,在皮肤表面重组为全新的文字:
"郑伯克段于鄢"变成了"王师克夷于汴"。
屋内突然死寂。所有考官都瞪大眼睛盯着这诡异的变化,连温如珏都忘了动作。薛冰蟾趁机甩出钩索缠住梁柱,璇玑匣喷出一团白雾——是石灰粉混着胡椒,呛得众人涕泪横流。
陈砚秋背起周砚奴的蜡像撞向雕窗。木棂断裂的瞬间,他听见温如珏撕心裂肺的吼叫:"拦住他们!真题引要活了!"
夜风扑面而来。陈砚秋的布靴踩上后园假山时,背上的蜡像突然发出"咔咔"的龟裂声。周砚奴被封住的嘴终于挣开一道缝,她呕出大口黑血,血里裹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,上面用针尖刻着:
"今科《春秋》题:襄公二十七年,弭兵之会。"
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。陈砚秋回头望去,只见西厢房的屋顶轰然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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