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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熙元年深秋,洛阳城的银杏叶在凛冽北风中簌簌坠落,如同漫天金箔铺满宫墙甬道。
司马昭躺在含章殿的檀木病榻上,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。
他望着窗外凋零的银杏枝桠,枯枝勾勒出的轮廓与二十年前辽东战场上交错的箭矢残影重叠,记忆的闸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轰然洞开。
魏正始五年,十六岁的司马昭裹着厚重的玄色裘衣,在辽东寒雾中紧握马缰。
父亲司马懿的中军大帐前,积雪已被往来士卒踏成泥泞。
他望着父亲伏案绘制的舆图,烛光将那苍劲的眉眼映得忽明忽暗,案头堆积的军报上,"公孙渊"三字被朱砂圈得殷红如血。
"昭儿,"司马懿忽然抬眼,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帐内缭绕的烟雾,
"你看这襄平城池,三面环山,一面濒水,若强攻必然折损。"
他将刻着北斗七星的青铜镇纸重重压在地图上,"但只要截断其粮道,再引辽水灌城。。。。。。"
司马昭感觉心跳陡然加快,这不是书院里纸上谈兵的推演,而是真实的生死博弈。
当魏军的投石车开始轰击襄平城时,司马昭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残酷。
飞溅的砖石混着血肉掠过眼前,守城士兵的惨叫与战鼓的轰鸣震得他耳膜生疼。
父亲那句"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的刀剑,而是人心",此刻化作公孙渊部将开城投降时眼中闪烁的贪婪——原来比刀枪更锋利的,是对权势与活命的渴望。
正始十年的洛阳城春寒料峭,司马昭在司马府的密室内反复擦拭手中的环首刀。
兄长司马师正往死士们的箭囊里装填淬毒的弩箭,烛火将他冷峻的面容映得森然。
三更鼓响时,司马昭率三百死士控制武库,听着远处永宁宫方向传来的厮杀声,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:"权力如同握在掌心的毒蛇,要么驯服它,要么被它吞噬。"
高平陵之变的血腥气在洛阳城弥漫了整整三日。
当曹爽捧着印绶跪伏在洛水之畔时,司马昭望着兄长扬起的下颌线,终于读懂了权力更迭时那种令人战栗的美感。
但这份胜利的喜悦很快被暗流击碎——嘉平三年,父亲在病榻前咳着血沫叮嘱:"记住,司马家的敌人从来不在明处。"
嘉平六年的许昌城,司马昭站在兄长司马师的病榻前,看着那只曾执掌千军的手,如今连茶杯都握不稳。
司马师强撑着将大将军印绶按在他掌心:"毋丘俭、文钦叛乱未平,你即刻。。。。。。"
话音未落,一口黑血喷在印绶的螭虎纽上。
司马昭抹去兄长嘴角的血迹,突然发现那枚从小佩戴的玉珏不知何时已经碎裂。
接过权柄的司马昭,在平叛战场上展现出与兄长截然不同的锋芒。
他亲自擂响战鼓,铁甲上溅落的血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。
当文钦之子文鸯率骑兵夜袭时,司马昭在乱军中镇定指挥,看着少年将领银枪挑飞己方士卒的头颅,竟生出一丝惜才之意。
这种矛盾的情愫,在他后来赦免文鸯时,化作了旁人不解的叹息。
魏帝曹髦的宫室里,龙涎香混着朱砂墨的气息令人窒息。
甘露五年的某个深夜,司马昭隔着珠帘听着曹髦吟诵"伤哉龙受困,不能跃深渊"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金错刀。
他何尝不知这位少年天子的抱负?
但司马家走到这一步,早已没有回头路。
当成济的长矛刺穿曹髦胸膛时,溅在宫墙上的血花宛如绽放的红梅,司马昭望着那片猩红,突然想起辽东战场上公孙渊被斩时的场景——原来上位者的陨落,都是这般惨烈而决绝。
景元四年,长安城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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