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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一 天庭诏安（第1页）

故地重游就像刻舟求剑，故人重逢就像枯木逢春。

青石板上凝结的夜露在月光下泛着银屑般的光泽，我站在巷口仰头望着那株被雷火劈去半边枝干的古槐。树冠残骸在晚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，像是某种古老的悼词。十年前我曾在此处埋过一坛女儿红，此刻树根虬结的疤痕恰好隆起在青砖缝隙间——可当我的指尖触到潮湿的苔藓时，才惊觉那些斑驳的裂痕早被新生的藤蔓织成了翡翠色的茧。

巷尾的茶寮换了三茬掌柜，如今挂着鎏金匾额的铺面里飘出咖啡香。穿亚麻衬衫的年轻人倚着智能终端机摇头晃脑，全然不知他们杯中拿铁拉花的漩涡，正巧与当年茶博士手中那盏碧螺春的涟漪同频。我数着地砖上渐次剥落的云纹，忽然注意到第三块青砖的裂缝里钻出株蒲公英，绒毛般的种子正在路灯下簌簌飘散，恍若某年深秋我别在少女发间的柳絮。

阁楼木梯在脚下发出濒死的呻吟，积灰从梁上簌簌坠落，扑簌簌砸在蒙着白绢的檀木匣上。我拂开浮尘时，铜锁扣竟在掌心沁出冰凉的锈迹。这是当年那位说书人留给我的，他说匣中藏着能斩断时空的利刃。可当我撬开锈蚀的锁舌，扑面而来的却不是寒铁腥气，而是晒干的桂花与陈皮混合的暖香——褪色的蜀锦包裹着半块枣泥酥，边缘焦黑的裂痕里还嵌着两颗风干的梅核。

窗棂外传来货轮悠长的汽笛，黄浦江的浪涛声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漫进来。当年搁浅在十六铺码头的画舫早成了博物馆玻璃柜里的标本，此刻我却看见说书人竹骨折扇上的金粉仍在流转，那些他讲述过的江湖传说正从电子屏里流淌而出，化作二维码形状的符咒。我握紧匣中早已化作齑粉的“青锋“，突然听见楼下奶茶店播放的流行乐里，混着不知谁家收音机飘来的苏州评弹。

地铁通道的穿堂风卷着落叶掠过台阶，那个抱着吉他的流浪歌手正在调试变调夹。他脚边褪色的帆布包上印着褪色的乐队LoGo，和二十年前校刊封面上印刷体“青春“二字褪色得同样惊心动魄。当和弦撞上自动扶梯的金属轰鸣，我忽然想起图书馆旧馆拆除那日，工人们在混凝土碎块里刨出的铁皮饼干盒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十二封未拆的情书，邮戳上的钢印早已被岁月晕染成青灰色的云。

便利店玻璃橱窗映出我的倒影，薄荷糖货架后方的镜面倒映着对面写字楼的全息广告。穿JK制服的少女捧着冒热气的关东煮，发梢沾着的雪粒和她耳机漏出的电音共振。我推开自动门的瞬间，暖风裹挟着关东煮的汤汁香扑面而来，收银台后的电子屏突然闪出雪花噪点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的老式电视机特有的故障波纹，正巧在播放当年那场百年一遇的初雪报道。

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玉兰花的清甜，我数着点滴管坠落的药液，看它们在暮色中凝成琥珀色的珠串。护士推着器械车经过时，不锈钢托盘与地面摩擦的声响，竟与旧式打字机的换行声如出一辙。病危通知书上的铅字洇着水痕，恍惚间竟在苍白的纸面上绽开墨梅，那些干涸的泪痕顺着折痕爬上纸角，化作新生儿脚印般的淡红印记。

太平间的白炽灯管突然频闪，我在明灭的光影里看见穿中山装的老人坐在长椅上削苹果。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，如同那年我们在实验室解剖白鼠时，他演示的血管分布模型。当刀尖触及果核的刹那，整座医院的灯光骤然熄灭，唯有他指间转着的苹果核泛着磷火般的幽蓝——就像我们毕业那年爆炸的化学试剂柜，在灰烬里埋下的那枚未爆雷管。

外滩钟楼敲响子夜的钟声时，黄浦江的浪涌正漫过防汛墙。我蹲下身，看见对岸陆家嘴的霓虹在江面碎裂成万千金箔，其中某片光斑恰好落在我掌纹的生命线上。穿汉服直播的女孩举着自拍杆走过，环形补光灯照亮她颈间朱砂痣，那位置与旧照片里系红领巾的少女别无二致。当她哼起抖音神曲的尾音，我分明听见百乐门舞厅的爵士号穿越时空在和鸣。

便利店热食柜的蒸汽模糊了玻璃，饭团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是三天后的数字。我撕开包装纸的瞬间，微波炉突然自动启动，转盘上那碗冷饭腾起的热气里，浮现出大学食堂打饭窗口的雾气。穿白大褂的厨师从热气中探出头，围裙上沾着的酱油渍，与当年实验室爆炸时溅在防护服上的化学试剂痕迹完全重合。

玄霄帝君自断了双臂，这才没有被“魔刀燎原烬阳”给控制住，他的妻子碧落仙姬一直在旁照顾他。

“吾妻不要怕，我是巴鬼之身，很快就能够复原，只是你记住了，千万不要再碰魔刀了，千万不要”

青璃上神找到他们两人时，看到这一幕，也明白了一切，不再为难。

“大家都是魔刀的受害者。”

寒风呼啸，如万千利刃划过苍穹。昆仑之巅，白雪皑皑，月光如水银泻地，映照着断崖边的一幕。

玄霄盘坐在冰冷的岩石上，面色苍白如纸。他的右臂已被齐肩斩断，伤口处血迹斑斑，却奇异地没有滴落一滴血。魔刀“燎原烬阳“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雪地上，刀身通红，仿佛吸收了月光的精华，散发着诡异的温度。

“为何。。。为何要如此决绝？“碧落仙姬跪坐在玄霄身旁，双手颤抖着为他包扎伤口。她的眼中噙满泪水，却不敢让它们落下。她知道，泪水会引来更多的麻烦。

玄霄抬头望向远处的云海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：“碧落，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的誓言吗？“

碧落一怔，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。那是千年前，他们在昆仑仙境相遇，彼时他还是天界战神，而她只是瑶池边的一朵碧莲，偶然得道化形。

“我曾立誓，无论发生什么，都要守护你周全。“玄霄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“魔刀燎原烬阳乃上古邪器，传说能吞噬持刀者的心智。我不能让它控制我，更不能让它伤害你。“

说到此处，玄霄的瞳孔微微收缩，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。碧落知道，那是魔刀在呼唤他。

“可是，帝君。。。“碧落欲言又止。

“叫我玄霄。“他打断她，语气中带着罕见的严厉，“从今日起，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界战神，只是一介凡人。“

碧落垂首不语。她知道，玄霄已做出了抉择——自断一臂，切断与魔刀的羁绊。这是唯一的办法，却也是最为痛苦的选择。

月光下，玄霄的左臂上浮现出诡异的纹路，如同活物般蠕动。那是魔刀留下的印记，即使断臂，依然在试图侵蚀他的心智。

“吾妻不要怕，“玄霄轻抚碧落的秀发，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，“我是巴鬼之身，很快就能够复原。只是你记住了，千万不要再碰魔刀了，千万不要。“

碧落强忍泪水，点了点头。她何尝不知魔刀的危险？千年前，正是她亲手将魔刀从封印中释放，只因为那时的玄霄已被魔气侵蚀，而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痛苦。

“你知道吗？“玄霄忽然开口，声音中带着几分追忆，“当年在昆仑仙境，你只是一朵小小的碧莲，却敢于直面天雷，为我承受九道天劫。如今，我又怎能让这魔刀伤害你分毫？“

碧落惊讶地抬头，她从未听玄霄提起过那段往事。千年前的事迹，仿佛已被尘封在记忆深处。

“那时我尚不知你的身份，只觉得一朵莲花，竟有如此胆识。“玄霄微微一笑，“后来才知道，你曾是上古青璃仙君的关门弟子，一身修为不在我之下。“

碧落低下头，轻声道：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“

“不，“玄霄轻轻握住她的手，“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。没有魔刀，没有天劫，只有你我相伴，看云卷云舒，听风吟雪落。“

寒风陡然加剧，吹散了玄霄的话语。碧落下意识地靠近他，却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。那是魔刀的召唤，即使相隔千里，也能牵动持刀者的心弦。

“我们走吧，“玄霄忽然站起身，左臂的伤口渗出血丝，“此地不宜久留，魔刀感应到我的气息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“

碧落默默点头，搀扶着他站起。两人相依而行，在茫茫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深的足迹，很快又被风雪覆盖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青璃立于山巅，银色长发随风飘扬。他身着白衣，面容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，眼眸深处却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哀伤。

“找到了。“他轻声自语，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地上。